白鑫來此過的第二個八月節早上，一家四人穿戴齊整坐上馬車出發。今日鎮上很熱鬧，去年白鑫沒見識過，這會興致勃勃同阿水兩人頭對頭肩碰肩，嘀嘀咕咕著。秦氏坐在最裏頭，眉眼含笑憐愛地看著兩個孩子嬉鬧。

馬車後面還裝著不少野雞鴨，準備或賣或送人，若是鋪子開了，那可沒多少空閑看養這些活物。

在村口碰上了白家兩房人以及鄭氏，看樣子是全家出動，還做上了牛車。林大不清楚，這牛車是花錢雇的。

今日白家大房的親家胡氏請白寶花的親人一起到鎮上吃個團圓飯，大房的傅氏尤為重視此次聚餐，好幾天前便叮囑二房的江氏要好好打扮，給孩子們都穿上漂亮衣裳，別在她親家面前給她家丟臉。白寶夕當場忍不住諷刺她：“就算丟臉也不是丟我家人的臉面。”然後就被江氏趕回房了。

因為分家過，白家二房托白鑫的福去年采紅菇攢了不少錢，今年這個八月節也好過許多，江氏原就打算把孩子們都帶到鎮上逛逛，而出去逛自然要穿上好一點的衣物，即便再怎麽窮而沒有新衣，那也要穿的幹幹凈凈方能上街——這是窮人家僅剩的一點面子。

於是林大就看見牛車上坐滿了白家人，比平時光鮮亮麗。白寶書被江氏抱著，他瞄到林大，立即高興地喊出來：“阿鑫！”

不過林大對白家人反感，馬車行進速度一點都沒減下來反倒加快了，叫坐在牛車前面的傅氏吃了一嘴泥沙。她連呸了幾下，沖走遠了的長家人罵咧咧：“趕著投胎啊！……”罵完不解氣便狠狠瞪了白寶書，江氏當即給擋了回去。

白鑫在車內聽到動靜，遂鉆出來問林大：“阿大叔，怎麽了？”

“沒事，遇到瘋婆子而已，你快坐好。”

林大一點都沒覺得有提及那些人的必要。白鑫遲疑了下，隨即跟他說：“要是白家二房的人有事來找我，你告訴我一聲吧，那家人對我算是公道了。”

林大不情不願地“嗯”一聲表示知道了。秦氏倒是對白鑫這樣頗為讚賞。幾人都沒料到，白鑫早上這麽一說，晚上回來的時候江氏就找來了。

慣例將馬車停在佟記客棧後院，林大卸下車轅牽著讓馬兒進馬棚裏吃草休息，白鑫則從將雞鴨籠子弄下來，其中一個裝了兩只鴨子是給張先生的節禮，還有一個是給老佟的。

秦氏跟林大去集市擺攤，胡屠夫的豬肉鋪子給他們留下固定的位置，省去交給巡邏隊行費，還能得個好攤點。白鑫他們感恩胡屠夫為人，弄到好東西常常給他送上一份。

老佟從夥計那知道白鑫來了，他親自過來領兩個孩子去找張先生。束修以及節禮都準備好了，白鑫和長流水跟著老佟穿過客棧後門，沿著小巷子走到另一條寬敞許多的巷子然後敲開巷尾的一扇門。

門內有人揚聲喊道：“今日學生不上課！”

“張先生！我是找你的。”

裏面安靜了下，爾後有腳步聲靠近，門被打開，露出一張含蓄內斂的青年漢子面孔，“哦，佟老板啊，怎麽現在就過來啦？明日開課之前帶孩子們來便是了。”

老佟稍微站開一點，讓出身後的白鑫與阿水，兩人乖乖地行禮，口呼：“學生拜見張先生！”

張先生先是驚訝地看到兩個孩子，然後平靜地受了他們的禮，才說道：“快快進來吧！”

老佟提起放在腳邊的東西當先進去，將野鴨子以及一封束修交給張先生，“這些是孩子們的束修，請你收下吧。”

“哎，這太多了，我如何能要！”張先生顯得有些拘謹，“佟老板你把鴨子拿回去吧，給孩子補一補身子。”張先生姓張名同，字逸致。他家不富裕，靠著教書勉強過活，看到兩只肥大的鴨子，說不心動那是假的。只不過他有些耿直，說好了收多少束修，怎能再多拿。

老佟也不跟他多說，徑直將鴨子給他扔到廚房去。看得張同目瞪口呆。

“這下好了，張先生可以帶孩子們行拜師儀式了，順便瞧瞧往後讀書的地方。”老佟拍拍手很是自然地沖張同笑道。白鑫敢肯定，他這種處事風格絕對是受到林尋的影響，叫人恨得牙癢癢卻不能怎樣。

張同無奈地悄然嘆息，心道：日後多多照應兩個孩子便是了。隨即將此事丟開不提，四人一同進入張家書房。

一進入書房，白鑫第一感覺便是：好多書！兩面墻擺著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剩下兩面墻，一面是門的方位，左右門邊各有一張矮櫃，另一面墻上則掛有一副字畫，正對著張同的書桌，以及兩張客椅，矮腳凳子倒是有四五個。

張同讓白鑫他們坐著，他自己出去泡了一壺茶水過來，給老佟單獨沏了一杯；又倒了兩杯，他便端正坐在當中。

白鑫和阿水在老佟的指示下跪在張同面前行拜師禮，然後一個端起一杯茶水敬老師喝茶，待張同喝下兩杯茶，方完事。

“好，現在我帶你們去學堂瞧瞧。”張同滿意地沖白鑫長流水點頭，率先站起身，讓老佟先行。

書房間壁是正廳，再過去才是一間拓寬過的屋子充作學堂。上面是老師的講座，背靠著掛有聖賢畫像的白墻；下面則設有三列五排共十五個座次，課桌是長條案幾，下面鋪上一段席子，學生們結跏趺坐，伏案書寫。座次之後還剩餘一段空白空間沒擺放東西。

“早些時候有十五個學生，現在僅剩下八個了，連同白鑫、長流水在內。”張同略顯慚愧地告訴他們這個事實，“家境富裕些的學生皆去了山城的育林書院。”

白鑫偷偷撇了老佟一眼，卻見老佟一點都不驚訝，只聽他這麽安慰張先生的：“人少些也挺好啊，要是都走了，你不就能專心教他們兩個了麽。”

三人：“……”

白鑫此刻十分想問問林尋，老佟到底是本性如此還是被他帶壞的。若是讓林尋知道，他大約會說：“老爺我何須動手調/教？跟了我十來年，他要還學不到精髓，可算白跟了。”

隨後老佟問了問都有哪些學生，而張同告訴白鑫兩人過來上課的註意事項，今日的拜訪事宜便結束了。被送出來後，白鑫回頭瞄了一眼，發現張同明顯的舒了一口氣，看來這位先生的段位不高、不難相處。

出去時經過通往客棧的另一條巷子，老佟卻沒帶他們往那邊走，反而一直走出張先生家門所在的這條巷子，便到了大街上。

“你們往這邊過去，前面轉個彎即可看到西市，我就不送你倆過去了。”老佟指著方向對白鑫兩人說，“明早讓林大帶你們來，記住這個方位，要是記不住再來找我。”

白鑫誠懇地跟他道謝：“謝謝佟叔！”阿水也沖他行禮。

老佟在白鑫腦袋上揉了一把，沒多話，轉身回客棧去，片刻就消失在今日異常擁擠的人群中。

街上到處是賣吃喝玩樂穿戴物品，小攤販紮堆出現，很少出來的良子姑娘們嘰嘰喳喳圍著各自感興趣的攤子看。人群頭頂上掛滿了紅燈籠，格外喜慶。

阿水眼睛都不眨地左右轉動，十分新鮮。白鑫緊緊拉著他，不讓人潮將兩人分開。

不經意間看到了白寶麗和白寶夕，白鑫訝異地帶著阿水上前，“怎麽就你們倆個在？”

白寶夕驚喜地叫道：“阿鑫！還有長流水！”

白寶麗也挺高興的，“真巧啊！我阿姆她們都在胡家，就是阿花的未婚夫家。寶夕呆不住，就拉我出來逛逛看看熱鬧。”

阿水靜靜地站在一邊，聽白鑫說著：“我和阿水正要去西市，就不打擾你們了。”

“好啊，你們有事便快走吧，我跟寶夕再逛一會也要回去了。”

寶夕卻一把將白鑫拉到一旁，偷偷問他：“阿鑫，你在長家，那家人對你怎樣？聽大伯姆說那家人不太好？”

白鑫輕笑，“沒有的事，阿水很乖的，他外祖待我跟他差不多。我現在穿的新衣裳就是她給我做的！”

聞言，寶夕特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對長流水稱讚道：“你外祖的針線活做得可真好！”

阿水有些莫名，撇了撇白鑫，應道：“謝謝！”

白寶麗哭笑不得地將妹妹寶夕拉開，帶她到別處去逛了。白鑫和阿水也沒停留。幾人說話的時候，正對著一處賣小玩意的攤子，攤主不是別個，正是搬到東西村住的石山風、石頭父子倆。

石頭傻楞楞地望著白寶麗，做父親的石山風見狀，直接拿麻袋給他套住了腦袋，免得蠢兒子丟人現眼。等白鑫察覺異狀時，石山風背著他在教訓兒子，所以他沒能發現這對父子倆。

西市那邊，今日生意特別好，到了年節時，許多省吃儉用的百姓們紛紛掏錢購買平時想都不敢想的雞鴨魚肉來吃。秦氏和林大賣的又是野生的雞鴨，尤為受到歡迎。白鑫兩人到那時，就剩下一只野雞兩只野鴨了。

沒多久又賣出一只，剩下的，白鑫提議送給胡屠夫，其他人沒意見。胡屠夫在胡郎君初懷孕時，跟白鑫賣過好幾只雞鴨，結果胡郎君趙非見整日吃雞鴨太耗費銀錢，便發脾氣不讓他再買。於是胡屠夫只好想辦法弄其他補品。收到白鑫送來的，他很是感動，轉手送了白鑫一桶小龍蝦。白鑫和林大同時盯著在桶裏挪動不停的小龍蝦，兩個漢子的眼睛發出了良子才有的幽綠。

秦氏大方開口說帶孩子們去酒樓吃飯，因為今日不僅僅是八月節，更是白鑫的生辰，一家人去酒樓慶祝一番。然而白鑫和林大異口同聲地反對，說是小龍蝦要趕緊處理，不然放著讓它們死掉就吃不得了。

秦氏和阿水此刻都是很無奈的心情。兩人不知道的是，白鑫只是喜好吃這個，林大才是真正的吃貨。

作者有話要說：

午睡睡到了晚飯，差點不起來繼續睡，然而想到要堅持日更，還是得爬起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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